杯酒窥人（鹿神视角）
算微型小说吗？它只是个短打（。）
私设较多，以鹿神第一人称叙述，主句鹿不过没什么剧情，这对在我心中绝大多数是平淡如水各自含蓄……不比祝松老夫老妻（好的都是给自己渣找个借口）。不喜勿入。
我守着酒馆，和一罐从未卖出去的孟婆汤，山中四季更迭，似乎与我毫无干系。总有些客人打趣，问这孟婆汤是不是早就变质了。我笑而不答。有些东西是不用担心变质的：窖藏的好酒和应着时令新酿的花果酒一直供不应求，何况只要储存得当，只会沉淀出愈发浓郁的香气，卖价往往会翻上一番。人的记忆也是这样，在时间流逝中沉淀得越久，留下的越难以忘怀。至于孟婆汤，不过是充当一剂猛药；想要遗忘，什么时候都来得及。
酒馆里人来人往，我躲在吧台后也算清闲，闲来倒生出些癖好，比如观察客人们饮酒的样子。我自信杯盏之间卜上一卦，多少能窥见人心底秘而不宣的东西。
人们性格迥异，饮酒时也千姿百态。最豪迈的要属祝融，一坛烈酒，一只酒碗，一仰脖便让酒碗见了底。毫不在意酒液泼洒在胸前，只是一碗接一碗地灌下去，整坛酒下肚，不见他脸红气粗，唯见双眸如虎，头上的红色燃得更旺了。相比之下，赤松子就文雅得多。他只会点我这儿分量最少的酒，配齐酒具，慢悠悠地品酒。这位雨师偏爱花果酿造的酒，虽然后劲较足，他却总能控制着自己处于半醉的状态。这是我最欣赏他的一点，半醉不醉才是意在品酒的人；酩酊大醉多半是拼着“以酒浇愁”的名头，那些说着要忘记却不敢向我要孟婆汤的人呐。
不是人人都有赤松子的中庸，他们大多徘徊在两个极端；虽然更多的人是走向不醉不休的那头，但视酒如畏途的人我也是见过的。比如春神句芒。
说他滴酒不沾却不尽然，而他确实对酒有什么误解，至少我这么认为。难以想象，他竟然是我酒馆的常客。句芒来我这儿鲜少要酒，除了每年春天来尝应季的桃花酒，其他日子都要上一壶清茶了事。春季他忙于公务，只能在酒馆小坐，三盏酒过就匆匆掩上酒坛带回家去。我一度以为他不过是借此检验他去年的工作成果①，我为此揶揄过他。他起先愣住，随后连忙摆手，说委实喜欢极了我酿的桃花酒才年年来尝，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。你是我的客人，你究竟买酒去做什么，我不干涉，我只负责卖酒。我浅浅一笑，轻描淡写地答复他。他又是一愣，下意识点点头。
其余的日子他便空闲下来，午睡后来到我的酒馆，自己点上清茶，寻个临窗的角落，直坐到夕阳西下，然后在夕阳的余晖里离去。我不止一次目送过他。有时夏日燥热的午后酒馆中只有他一位客人，那傍晚迎向夕阳的青绿色的背影竟显得有些单薄。恪尽职守的春神同时恪守着自己的生活习惯，然而在多数人看来他的习惯有点奇怪。平日来酒馆消遣也罢，可他几乎风雨无阻。唯独一次大雨冲断了上山的路，那天我没见到他的身影——那天酒馆空无一人。第二天我便见他又站在门前，尔后听闻昨日冲断的路上架起了藤桥。
春神，木神，我对你真是佩服得紧。我擦着酒盏，戏谑道。他呷口茉莉花茶，不明所以地看向我，等着下文。我挑挑眉并无言语，继续擦着酒盏，余光瞥见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，又低头抿茶去了。这并非全是玩笑。曾经我特意观察过句芒饮酒，每次在盏中点八分满，稳稳地送入口中，每日也只喝酒壶四分之一的量——据赤松子说，句芒是怕饮酒误事。我嗤笑一声，他饮酒饮茶一个样，好似祭祀般地庄重。这样的人看起来清心寡欲，也无趣得很罢。我问松子，他摇摇头，说句芒平日虽不苟言笑，却也是在公事之外、算得上温和的人，只是鲜少与人交谈罢了，倒是他身边那只燕子，成日叽叽喳喳热闹着。许是他的话让燕子说光了吧，赤松子调侃道。
平静的生活日复一复，直至一场洪水降临。
混在人群中拥上藤桥，我瞥眼正苦苦支撑的春神，他似乎并未注意到我，我于是收回目光加快步伐。藤桥延展得不算快，但我并不着急，春神句芒绝不会令人失望。毕竟我这杯酒窥人的法子也从未失算。
天灾人祸，过去的皆是过去，很快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。听闻湫接任灵婆，感到有些意外，却是情理之中。然而对现在的日子也没有太大的影响。
句芒依然每天来我这儿小酌。
秋收方过，他进门都带着一阵麦香，大抵是帮了蓐收不少忙。
有酒吗？他这次没有要茶，倒是出乎意料。我微微颔首，搬出一只小坛并酒碗递给他。
傍晚店里冷清，只剩我和他一处。约摸去了小半坛酒，我正好收拾完手头的事，便径直去他面前问问感受如何。
春神。我轻声唤他，他似是专注于面前酒碗，没有回应。
春神……句芒？他猛然抬头，迷茫地看向我，面上浮着几分醉意，执酒的手停在半空。
还好么？味道如何？我指指他手中的酒，酒液清澈透明，倒映着二人的模样。
他悠悠晃着手中酒碗，下意识饮尽，忽地回过神。这……这不是酒！他清醒过来，蹙眉问道，鹿神，你这是……
这是山泉水。我从容不迫地承认。真正的遗忘不需要孟婆汤，想要醉上一场，也不必求助于酒，你说是么，春神？他没有答话，低头默默搁下酒碗，而我仍能见他耳根泛红。
良久，他叹道：“只有如此甘冽的泉水才能酿出如此醇美的酒吧。”言罢如往常一样封好坛，两指虚捻生出一簇洁白的花来塞给我：“多谢款待。”临出门，他忽然又回头问我：“夫…鹿神，你喜欢春日的花么？”我点点头。“明年我布春之时，一同来看看吧。”我笑着应允。
不必着急，往后年岁还长。倘若你愿意一直来我这小小的酒馆里小酌，我也专为你留一坛真正的美酒。
注：①私设桃花酒头年春日埋下，明年春日启封。
—完—
